【阿姨們的荒謬愛情史】第十四集:丈母娘|THREAD 脆的爆文精選|那些年真實發生在台北的故事
阿姨們的荒謬愛情史系列故事,發生於2000與2010年代,當時二十幾歲的阿姨與阿姨的朋友們在台北情場認真打怪,最後發現,原來世界不是非黑即白,而是晦澀而混濁,經歷種種與社會主流價值觀不符合的事件之後,回頭看看當年的自己,嘿,不再縱情戀愛的阿姨們,充滿牛鬼蛇神的日子妳都走過來了,中年的種種困境又算什麼呢?
阿姨的媽媽走失了。
那一年,阿姨的媽媽癌症轉移到腦部,開始出現失智現象,經常抱著好幾萬元的現金出門,嚷嚷說有人要偷盜他的財產。明天阿姨就要跟丈夫一起出門去歐洲旅行,想到即將多日不見,阿姨特地跟媽媽說好,傍晚回家帶她出門去走走。
理論上,下午是阿姨的弟弟在家裡陪伴媽媽,意外發生了,弟弟去巷口便利商店買東西,不到五分鐘的時間,媽媽自己溜出門,弟弟在附近繞了幾圈,都沒找到人,驚覺大事不妙、打電通知阿姨。
接下來的事情像是狂暴擠牙膏一樣發生,到警局報案、沿路調閱店家監視器,媽媽在藍線的這一頭搭上捷運,消失在人潮洪流之中。
警察問他,媽媽有可能會去哪裡呢?我們從那個捷運站開始查起。媽媽要去哪裡呢?她已經生病好幾年,交友圈已經萎縮了。而生活圈也以藍線的這一頭為核心,阿姨完全沒有頭緒,這樣的媽媽能夠去哪裡呢?
阿姨傳訊息告訴丈夫,媽媽走失了,自己明天沒辦法出國,請丈夫協助旅館、機票的取消事宜。丈夫很不情願,一直叨念著取消是件麻煩事、以及可能損失的金錢、順便抱怨為什麼丈母娘要在這種時刻發生這種事情。
喔,真抱歉,如果是我、我也會覺得很衰。但,阿姨的丈夫是沒有資格這樣覺得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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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何阿姨的丈夫沒資格抱怨丈母娘生病,那得回頭從他們先前婚期的延宕開始說起。
他們其實就是一對正常的情侶,也很正常的訂下婚期,只是訂下婚期之後,阿姨就時不時收到丈夫友人的訊息,主題多半是閒聊中關心媽媽的病情。她覺得很奇怪,雖然經常與丈夫一起出席聚會,但自己跟那些友人的交情其實沒有這麼熟絡,她也曾經詢問過蛤怎麼了嗎?怎麼會突然關心媽媽呢?丈夫的友人都模糊帶過。最後終於有一位忍不住說出實情,那就是丈夫向他借了十萬元應急,說是阿姨的媽媽癌症需要標靶治療藥費,因此手頭有點緊。
還沒結婚就對未來丈母娘如此孝順,誰不借呢?但這種不大不小的金額,借出去以後有去無回也是正常,阿姨看著螢幕裡跳動的字句頭腦有些發暈,怎麼可能呢?她甚至幾乎很少麻煩丈夫載她們母女去醫院回診,怎麼可能請他去跟朋友借錢呢?
阿姨向曾關心媽媽病況的幾位友人確認,沒錯,他們都曾經以為自己幫助了需要標靶治療的母女,至今也都沒有收到還款。她怒不可遏的向丈夫攤牌,他坦承自己玩德州撲克欠下一些錢,使用醫藥費名義來借貸,但強調自己沒有不還錢的意思。
阿姨很傷心,但還不想放棄,於是決定婚期延後,請丈夫把債務解決了再來討論結婚事宜。現在想想,如果一切斷在這裡,那該有多幸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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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親走失、在調監視器的過程中, 阿姨衝回家拿行動電源,丈夫在打電動之餘、什麼都沒問。阿姨沒有多問什麼,滿腦子只有媽媽。
透過悠遊卡與監視器最後的紀錄,媽媽穿越了整個雙北,在藍線的另一頭出了站,矮小的媽媽背了一個背包,看起來相當有自信地,再次消失在鏡頭之中。
捷運人員要下班了,阿姨在社群媒體轉發協尋媽媽的訊息,朋友圈大動員,期待能夠尋找到明天一早繼續柯南追追追的蛛絲馬跡。緊接著大姑來電:「你還好嗎?我哥有陪你嗎?」
「我在捷運警察局,你哥在家。」過一陣子,大姑載了醉醺醺的丈夫來跟阿姨會合,大姑傻爆眼說,本來是覺得弟弟應該陪在阿姨身邊,但看來此人現在已失去陪伴功能了。回程路上,喝醉的丈夫不斷抱怨,唉,難得的假期泡湯了。
想當然爾,丈夫沒有處理退票與取消預定,阿姨默默接手把事情做完,她竟然沒有感到不悅,此時她已沒有多餘心力去管與媽媽無關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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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天傍晚,媽媽自己回家了,除了衣服很髒基本上算是毫髮無傷。阿姨熱了一碗湯給媽媽喝,一邊幫她按摩著浮腫的腳,一邊假裝沒事一樣閒聊,想要知道這快要24小時的時間,媽媽究竟去了哪裡?做了什麼?只是笑嘻嘻的媽媽根本忘記了,她只記得自己走了很久、很久的路。
「就說妳小題大作,早知道就如期出發。」對於媽媽奇蹟返家,丈夫只說了這句話。
阿姨忘記自己有沒有因為這句話跟丈夫爭執,因為這次失蹤只是媽媽病情惡化的起點,接下來短短幾個月,媽媽失能的速度很快,她忙著帶媽媽回診、照顧媽媽漸漸無法自理的生活、尋覓看護、申請政府補助,光是這些事情就快要把自己的身心擊垮,即使知道丈夫的態度大有問題,阿姨只能告訴自己「現在沒時間處理這個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」。
那些聞得到死亡氣息愈來愈濃厚的日子裡,阿姨從不在娘家過夜,總是趕最後一班捷運回到跟丈夫的家,希望能暫時喘口氣。而丈夫總是不耐煩地說:「妳在妳家睡就好了,幹嘛還要臭著一張臉回來?」
最後,媽媽離開了。告別式的前一天,丈夫參加看似成功人士雲集的品酒會,拍下一張又一張與業界知名人士的合照,發在社群媒體之上。阿姨在家裡一邊折著紙蓮花、一邊看著那些燦爛的照片,不知道為什麼,她想起了自己的婚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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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初婚期延宕,不少朋友力勸阿姨放生,但阿姨堅持結婚。
某部分,她相信丈夫改過自新的誓言,他會迷上德州撲克,是因為想要快點讓阿姨跟媽媽都過上好的生活。某部分,她不甘心自己付出的青春東流。某部分,她擔心媽媽知道實情之後會太難過。這些某部分的總和,造就了後續的錯誤。
婚禮當天,媽媽戴上一頂烏黑的假髮,看起來絲毫不像癌症病患,在拜別環節,媽媽牽起丈夫的手,沒有叮囑他應該要做什麼、只是很正經地說:「我女兒是這個世界上最棒、最好的女孩子,恭喜你跟她結婚,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幸運、最幸福的人。」
阿姨是長女,媽媽一向待她嚴格,幾乎沒聽過幾句誇獎自己的話。她當場就哭了,但只有這一次是感動,後來想起這段話,卻是一次比一次傷心。
雖然知道禍不及家人,但,每次回想起這句話,阿姨都會想,這個從來沒餵媽媽吃過一口飯、沒在醫院陪病過一次,卻打著愛妻愛岳母名義在外借貸的人,為什麼還有臉批評妻子因為喪母搞糟家裡的氣氛?好希望有一天他家也死人,讓他知道,再怎麼珍惜,也不可能毫無遺憾。
現在回想,這段婚姻觸礁的成因看似複雜,其實卻很簡單,因為這個人根本不配成為世界上最幸福、最幸運的人。
備註|
這些都是胎胎與胎胎的朋友們在年輕時發生的真實事件,並非同一個人的故事。為了避免當事人困擾略有更改部分情節,但不影響整體故事的真實性。如果你對這些情節略有耳聞,希望不要特別去追根究底,失去讀故事的樂趣性。
擁有五星級假貴婦與荒野流浪者的雙重身分,十年來扮演稱職的財經記者,然後嫁做人婦、成為龍哥他媽。智商低落但總能幸運存活的套路適用於旅行與育兒生活,歡迎追蹤我的臉書粉絲專頁「基隆游太太」獲得更多平凡人的荒野遊蹤。